由书法艺术的泛化问题引发的思考

                                                                                                                                                                   杨彦军

摘要： 书法艺术是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当中一枝艳丽的奇葩,泛化问题是我们认识其特征和生命力的一个有效视角,然而由于时代的变迁.书法艺术的表现工具在二十世纪发生了重大变换,硬笔书写工具登上了历史的舞台.这也必然会引发一些相应的书法艺术问题,本文笔者主要要就硬笔书法立场，从硬笔书法产生的时代背景及动因；硬笔书法的泛化是书法艺术的技能积累和情感认可的前提；硬笔书法的艺术特征定位等方面阐述硬笔书法泛化问题所引发的一些思考。.
关键词:  硬笔书法   泛化   艺术性.

      谈到书法的泛化问题，在书法界首先进行深入探讨的应首推邱振中先生，先生泛化问题的提出是基于毛笔书法的立场而非硬笔书法。如果按邱先生所说“数量众多、范围广泛的参与者，正是我们判断泛化的重要依据。——然而，在中国文化史上，在所有能够谈到泛化的场合，最典型的例子，无疑是书法。”[1] 这里书法一词在当代社会的意义，应指硬笔书法更为确切，本文拟从以下三方面浅谈笔者对硬笔书法的一点思考，这也是基于硬笔书法的在当代书法文化现象当中的现实及客观性而言，并不涉及其与毛笔书法的艺术性孰优孰劣问题。

                                    思考之一：硬笔书法泛化的时代背景及其动因探析
   
      让我们把对书法文化观照的视野再扩展一下，放在近现代中国文化的大背景下进行，众所周知中国文化在近现代的世界文明格局中是处于被动地位，受到了来自西方文化的强烈冲击，明白的说这是中国文化在向西方文化学习和借鉴。在这个过程中，尽管中国书法是最具民族性格的艺术，也是最具深厚的民族语言文字基础和哲学思想根基的艺术，但有一个不可撼动的事实是在十九世纪初由西方发明的书写工具钢笔，在二十世纪初开始传入中国，并且能在用毛笔书写了几千年的中国土地上生根、流延。它给传统毛笔的社会地位带来了强烈的冲击，随着社会的发展、时间的推移，经过一个世纪的文化变迁。硬笔书写工具从泛化这一角度讲已经完全代替了毛笔在中国古代的社会泛化地位，成为这个时代最受欢迎的书写工具，它已经在汉字文化的承传中担负起主要的时代任务，已经参与到了中国文化和中国书法艺术的创造当中，成为了当代中国书法文化乃至中国文化不可分割的重要的组成部分。
在科学技术高度发展、社会生活节奏如此之快，在信息技术、多媒体技术、网络技术迅速发展的当代社会，在这样的文化经济背景下，硬笔会替代毛笔成为最泛化的工具，而毛笔却退出了实用的历史舞台。这里深层的社会历史原因是什么呢?
        首先：我们从毛笔自身来看，并不是说毛笔写不出了丰富的线条变化，也不是说它对线条的艺术性表现反而弱化了，更不是说中国人的审美能力在时代发展中反而倒退了?这里我们可以发现这个深层原因正是毛笔“软”的特性制约了其在当化社会的可持续发展和泛化空间，从书法的泛化意义上说应是“其软”的功能所造成的技巧难度，近代社会以来人类的生活、生产节奏明显加快，这种生活、生产节奏加快，必然要求是信息传播的高速度和高效律。而书法的生存发展的前提和基础正是汉字，而汉字是中华文化的载体，高速度和高效律的传播中华文化是其主要的社会功能，这就必然要求一种能适应这种高速度和高效律信息传播的汉字书写工具，毛笔的柔软性所造成的技巧难度，正是削弱了其在高速度和高效律的信息传播汉字信息这种社会功能泛化的主要原因，真可谓其兴也“软”其衰也“软”。
       再者：我们从人类社会发展进步的需求来看，人类社会发展的根本推动力就是人的不断创造和对历史的超越，人类社会的发展越是进步，人的创造力和发展速度就更强更快，在近几百年的社会发展历史，尤其是在科学技术推动下的近现代历史上，人类的创造力和社会发展的速度已经充分证明正是呈几何 级的速度在增长，这近几百年时间，人类创造的文明成果超过了历史上几千年创造的文明成果的总和。我们所处的时代和人类历史上任何一个时代相比，社会发展节奏、文化信息交流都显得更快、更广和更频繁，人类的生活、交往和信仰方式更加丰富和多元化、人类对知识和文化的学习更加迫切。硬笔书法正因其“硬”而适应了时代的需要登上了历史舞台，其承载工具——硬笔，更是由于经济、便携、书写速度快等特点，适应了人们日常生活书写的客观和必须性需要，成为了当代中国书法泛化的工具代表。
       第三：我们从人类社会发展的规律来看，马克思主义认为人类社会发展历史正是社会生产力不断进步同时也推动着社会生产关系发展的历史，科学技术是推动社会生产力发展的主要力量。从哲学意义上说书法艺术应属生产关系范筹并是上层建筑，故而作为艺术的书法必然要受到科学技术的影响，硬笔书法在当代社会的泛化恰好说明了这个问题，而硬笔成了科学技术的产物和新的生产工具的代表。

                      思考之二：硬笔书法泛化是保证书法艺术的技能积累和情感认可的前题

        书法是以汉字书写为基本技能的独特艺术，如果没有这一点，书法将不再是书法，而书法的繁荣发展和社会地位的提升必须是以全社会各个文化层的认可和必需为前提，也就是说，它的生存发展首先是全社会在整体上应以汉字的日常书写为必需性而建立起来的技能基础，如果失去这种必需性和技能积累，书法再谈什么繁荣发展也必然是空中楼阁，至少这种发展的空间将会在很大意义上弱化，最终有可能真正的在中国人的审美视野中弱化，乃至消失，从而退出人类的艺术舞台。这种技能积累是指：书法首先是建立在对汉字的长期书写基础上并由此积累起来的习惯性技能，这种积累更是全社会性的，某一个人或书法家是溶于这个整体当中。书法的情感认可是建立在对汉字书写的技能积累之上，人类的情感是人类在自己的生存发展中对有利于自己和更多联系的事物而建立的情感，我们对书法艺术的情感认可也是建立在其在中华民族文明进程当中曾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这种基础之上，而这种情感认可在十九世纪中叶到二十世纪中叶近一个世纪人类文明的重大冲撞、动荡和融合当中，发生了重大变化。传统的以毛笔为主要载体的书法艺术由于工具的转变，就整个社会来说其技能积累和情感认可在逐步弱化，以现代科学技术为基础的硬笔文化不可阻拦在中国大地上传播开来，中国社会文化的深刻变革在各个层面上展开的同时，尽管毛笔只是一种书写汉字的工具，也仍然无法逃过这种变革的影响。
       硬笔书法泛化地位的确立，使传统的书法艺术在新的时代获得了发展生机，特别是近二三十年，由于社会经济的飞速发展更是给制笔工业创造了良好的发展环境，硬笔工具的生产更是形式多样、新颖别致，从钢笔、铅笔、圆珠笔再到各种材质的硬笔，充满了每一个商店、充斥了社会需要的每一个角落。就整个社会的必须性，就整个社会的汉字书写和教育现状而言，硬笔书写工具的泛化超越了历史上任何一个时代，这是我们这个时代特有的文化现象，而泛化特征为书法艺术在当代文化背景下的繁荣发展奠定了书写技能和情感认可的基础。在中国书法史上汉字字体的丰富和汉字书写的艺术化的主要推动力，正是因为整体上的社会日常书写的必需性，而汉字书写只所以升华为书法艺术乃至深入到中国文化的内层，成为民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成为中华民族文化审美表征，也是因为毛笔为其奠定了在整体上全社会的技能积累和情感认可的基础。“易则易知，简则易从。易知则有亲，易从则有功。有亲则可久，有功则可大。”[2]硬笔书写工具正因其“简易”才使硬笔书法的泛化成为可能，这种“简易”是建立在当代科技、文化的文明基础之上的，这种“简易”也是书法艺术繁荣发展的前提，硬笔书法是建立在硬笔书写工具基础之上的并具鲜明时代特征的一门艺术，它将以其深厚的书写技能和情感认可基础，最有可能为传统的书法艺术在当代文明背景下的繁荣发展注入新的时代气息。

                         思考之三：关于硬笔书法审美特征定位的问题

       在对硬笔书法的泛化问题探讨之后，我们有必要对硬笔书法的审美特征进一步分析，以求得出一个较科学的艺术定位。当代书法艺术审美观的形成，更多的是来自毛笔书法，由于它给我们留下的宝贵的精神财富，和太多的历史辉煌，我们有太多的割舍不下的情感，也给我们造成了太多的审美激情和理想。这种强大的历史审美惯性，使我们无法从硬笔自身审美要求和特征来用更科学的眼观照它，以至于它在自己的审美的成长的道路上显得茫然和不知所措，不知道自己的审美世界该走向在何方?尽管人类生存发展的客观的需要对它如此垂青，在当代的文化背景下又显得十分迫切，它对于自己能否像毛笔的历史是那样把汉字生化为书法艺术的历史地位都显得心有余而力不足。
让我们从书法作为一门艺术的形成条件来看，毫无疑问书法是书写汉字的一门艺术，从这一点来说，既然书法是书写汉字这一条件，便是说只要是书写，只要是写汉字，就可能是书法艺术，并不谈工具是什么?看来书法工具并不具根本的制约性，这尤如书法历史上甲骨文、金文、石刻[包括现当代在敦煌发现的南北朝、隋唐的硬笔写经]等我们不能无视其审美性的存在。现当代的书法美学理论已对书法的本质和特征做了更多的定位和探讨，说书法是一种符号的艺术、一种情感的艺术、一种抽象的艺术、一种视觉的艺术、一种线条的艺术、一种时空的艺术……如此种种，也没有一种理论对书法工具作为本质来定位。而硬笔书法为什么仍然要受到艺术性的诘难?并非硬笔书写不能抒发书法家的审美情感或不是书写汉字、不是一种抽象艺术、不是书写着一种符号的视觉的艺术、一种线条的艺术、一种时空的艺术……那么这究竟是什么原因?
       对各种主客观条件探讨，我们认为这里最根本的还是从“硬”这个硬笔书法的根本特征来寻找解答，也只有这样才可能给硬笔书法一个时代的、审美的、艺术的、科学的定位。在中国古典书法历史上，历史的进程进入东汉，汉字的书写才真正的迎来了艺术自觉的伟大时代，著名的书法家蔡邕也发自内心的道出了对毛笔特性“唯其软则奇怪生焉”[3]的赞美，也才真正拉开了中国古典书法的辉煌的艺术发展的序幕，也奠定了古典书法的审美立场和表现形式。近二千年的悠悠书法史，毛笔因其“软”而成为古典书法表现和创造的主宰，成为古典书法审美脊梁的载体，也每每成为我们复兴书法艺术的精神来源和载体依赖。然而人类的历史以不可抗拒的巨大力量滚滚向前，以现代科学技术为根本推动力的当代文明，使硬笔书法走上了书写汉字的艺术舞台。由于书写工具的变换，使书法艺术的审美立场和表现形式必然相应的发生变化，那么硬笔书法作为艺术，我们对构成书法艺术的基本语言线条，对由线条构筑的以汉字为主要表现的线条群来说，其表现性或特性是怎样的呢?
       让我们首先来分析一下构成书法艺术的根本语言[或说元素]的线条的视觉和表现特征。线从狭义上讲，指人类在二维平面上徒手描绘的一种客观的视觉形象，从广义上讲应指一切具有一定长宽比例的事物都可概称为线。尽管近现代西方印象派画家们提出了在大自然中不存在真正的线条的呼喊[4]，我们更多的认为他们是为了提升人类徒手创造的二维线条的独立性和表现性而论的。
       书法艺术当然是属于人类在二维平面上徒手描绘的线条作为客观存在的，然而人们对它的特性表述并没有更科学的定位。线条作为一种视觉形象，在现实自然中的特征是具有三维性的，就是长度、宽度和厚度。而人类徒手描绘的二维线条人们更多的或者说主要的是只谈其长度和宽度的特征而其厚度的特征被弱化了，那么我们一般意义上是如何判断一个事物和形态的特征就为线条呢?是否出于以上三个线条特征的判断?
       让我们来看看这个过程：如果我们在判断一个事物时，总是把其长度远远大于宽度特性概括为线，当然我们无法作一个更量化的标准必须是多少倍方可称为线。但人们的认识和观念中判断一个线的形象特征，大概应须具备在视觉意义上的两个要求：
       首先：它应是在人的视域空间中占很小的比例，这里就线来说是指其宽度的大小，这个宽度如果很大，占了视域的很大的空间，那么我们就会认为这是一个面，就必然会失去在视觉整体上观照事物的长度和宽度的比例特征，进而认为宽度就为其主要特性。如果事物的长度是其宽度的数倍(这个倍数越大越好)，在视觉空间中，则此事物的线的特征就越强。从以上对线的视觉要求出发，为进一步判断线条的特性提供了一个认识起点或标准，这就是说线条的第一特征应是其长度，其次才是其宽度。
       再者：就是书法线条的厚度。这样的立论也正是由于硬笔书法的发展和繁荣才是我们有可能进一步探讨书法艺术的语言特性，因为其笔锋的“硬”，必然导致线条变化丰富性的削弱，这种丰富性指的是由于毛笔的柔软性所带来的丰富性。从线条的三个特征来看，硬笔书法只使其宽度特征的削弱了，另外两个特征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相反，我们认为这才是硬笔对书法线条表现的本质特性的科学起点。而硬笔正是突出了硬笔线条的长度和厚度[这里厚度在书法当中对艺术性的影响相对长度和宽度要弱的多，这里我们可以不谈]特征的表现，或者说强化了这种表现。这是我们对硬笔字探讨得出的第一点，有了这一点我们探讨的思路就明确了许多。
        那么就硬笔书法对书法线条的表现，突出或者说强化了其长度[和厚度]的特征，这如何理解?我们可以这样看，这种强化在硬笔书写这种特征时，必然是受到了被削弱了的宽度特征的制约，这种制约是硬笔书写的视觉形象，空间上不可能太大，就是说由于单个线条是在宽度特征上的是个不变量而其作为线条群的一个组成部分在整体视觉空间不断地变化、增大时，对视觉来说，线条间的这种空间越大，线条群作为一个完型的视觉集中性和聚合性就越弱，这也正是硬笔书法的弱点和不足的一面，对毛笔书法来说不存在。就硬笔书法的立场而言，硬笔虽然在书写增大的视觉空间时是其弱点，相反，在书写缩小的整体视觉空间上就是其优点，这里最根本的制约正是由于人的视觉选择性和视域空间的大小，在观看客观的一个视觉对象时，它的正常视域（人的正常视角大体是60度）大体是：从等距离(假如离眼睛50厘米来看)观看视觉形象，那么人的视域最大直线也不过70厘米相反最小可视空间的线条的宽度不会小于0．05毫米(近似值)这大概可以算做人的日常视觉使用空间，我们可以用来大体对书法的视觉形象给出一个科学客观的判断标准，这对于正确定位硬笔书法的艺术性，也许是有用的。
         由于篇幅有限，我们只是对线条三大  特征进行探讨并着重对长度和宽度的视觉关系进行了分析，并没有进一步对其长度、宽度和厚度之间的关系，以及厚度的硬笔表现特征进行分析，同时在对硬笔线条长度特征表现的基础上，较深入的探讨了线条组成一个群的视觉整体时的表现特征和优、缺点，并没有对其他相关命题展开探讨，在更宏观的关系上也没有对硬笔书法和基础教育、少年儿童思维心理及其生理运动等方面，进一步提出命题，这正是当代硬笔书法理论急需突破的瓶颈，从以上的初步的探讨和分析当中，我们可以大体给硬笔书法的艺术性特征一个较科学的定位，可推论出以下一些特征：
    (1) 硬笔书法所表现的线条特征，最大优点是线条的长度特征。
    (2) 硬笔书法的表现以汉字为主要表现形式的线条群时，它对一个群的视觉整体空间是在人的视觉域限之内，其空间较小时（在正常欣赏视域），它的艺术性越好。
    (3) 硬笔书法是一种在空间上微观的表现线条关系的一门艺术。
    (4) 硬笔书法硬的特性正是在中国书法史上第一次削弱了笔法对书法艺术表现的影响， 同时强化了书法线条长度和厚度特征及线条结构关系。
     (5) 硬笔书法的学习和欣赏是从整体向局部、从宏观到微观的过程，在视觉意义上也强化了书法线条的结构关系。

                                                                                  结    语
    以上是笔者对硬笔书法艺术的一点思考和看法，希望与全国关注硬笔书法事业的有识之士交流探讨，也希望指正不足之处和提出宝贵意见。最后祝愿硬笔书法艺术的未来更加美好，能够在书法艺术的繁荣发展及民族文化复兴的伟大事业中做出它无愧于这个时代的历史贡献!
  

参考文献:
[1 ]  邱振中. 著<<书法的形态与阐释>>p229  (重庆出版社1996)
[2]   《易传系辞上 》                                                                                
[3]   汉.蔡邕.<<九势>>.  (中国书画论丛书<<汉魏六朝书画论>>p45 潘运告  编著 湖南美  术出版社.1999).
[4]   美国  内森.卡伯特.黑尔  著<<艺术与自然中的抽象>>.p7. (沈揆一.胡知凡译. 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96)